特斯拉会成功吗？

田永秋

美国当地时间10月31日，上午纳斯达克股市一开盘，资深小股民Alfred就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K线图，看他刚买了整整一个月的代码为TSLA的新能源车概念股票是否能止跌反弹。屏幕上的曲线，每动一下，Alfred的内心都会狂跳不止，头上渗出的细小汗珠让他有些花白的头发看上去油光粉亮。

TSLA是总部位于美国加州硅谷的特斯拉电动车公司（Tesla Motors Inc）的股票代码，公司成立于十年前的2003年，主要从事纯电动豪华汽车的设计、制造和销售以及充电设备服务商，也向第三方提供电动汽车动力系统的研究开发和代工生产服务。特斯拉自2010年6月以发行价17.00美元价格在纳斯达克上市以来，股价经过了50美元、100美元、150美元的各个重要关口后仍然后劲儿十足，看架势有望突破200美元。多家研究机构更是放出豪言，如果产能达到最大值，特斯拉股价将达300美元以上。

Alfred从2012年起股价还在30几美元时就一直关注特斯拉，关注美国能源部（DOE）通过贷款大力扶持的新能源汽车行业。然而，这两年来美国新能源汽车领域的一系列事件让Alfred 对新能源汽车股票望而却步。先是汽车动力电池制造商Ener1破产，接着另一家更知名的汽车动力电池生产商A123系统公司破产出售给中国万向集团；可替代能源汽车企业VPG破产出售；纯电动汽车充电站巨头Ecotality破产出售；另一家插电式混合动力超跑汽车制造商菲斯科停产一年，持续在破产边缘上徘徊，即将出售给香港富豪李泽楷领导的投资集团；通用雪佛兰的增程式电动车Volt以及日产的纯电动汽车Leaf销量也持续低迷。

然而，当特斯拉股价从今年初30美元持续狂飙到9月份的190美元，当“特斯拉股价未来将达300美元以上”的言论频繁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时，资深股民Alfred终于忍不住了，在191.28美元时果断出手，重仓持有。三天后的9月30日，特斯拉股价继续上升到194.50美元，Alfred开始幻想着股价200美元那一天何时到来了。

然而仅仅过了两天的10月1日，正当Alfred的中国朋友们开始享受国庆长假之时，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城外167号高速公路上，一辆特斯拉Model S汽车撞上了一块从大货车上掉落的金属物体，导致车辆电池包被刺穿并起火燃烧，车辆严重受损，幸无人员伤亡。10月2日，特斯拉股价重挫6.24%，一天就下跌了12.05美元。此后一直在170-185美元之间震荡整理。正当人们对特斯拉股价仍然保有希望时，10月18日墨西哥尤卡坦半岛再次发生Model S撞击起火事件，导致特斯拉股价持续下跌。到11月1日，正当人们都在关注来自中国的去哪儿网在纳斯达克上市的首日表现如何时，特斯拉股价已悄然下跌到每股160美元以下。一个月内特斯拉像坐着过山车，让Alfred和他的股民老伙伴们始终不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盯着屏幕，Alfred此时已面无表情，心里连问候特斯拉祖先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连从额头不时渗出的汗珠也顾不得去擦……

特斯拉的前世今生

特斯拉汽车这家让人又爱又恨的公司，最初由Martin Eberhard (马丁·艾伯哈德)和Marc Tarpenning(马克·塔彭宁)联合创立。两人都来自加州，是相识多年的老乡。之前两人1997年就合作创办了电子书阅读器公司NuvoMedia。两人都是60年代出生，对技术和赛车很痴迷，又都是“铁杆”的环保主义者。Martin Eberhard毕业于伊利诺伊大学，先后做过电气工程师和网络设备工程师。两人对未来汽车能源进行认真分析之后，认为电池驱动的纯电动汽车将是未来发展的方向。于是一拍即合，2003年7月创立了特斯拉汽车公司，目标是生产纯电动的豪华跑车。当两人正为开发生产纯电动的豪华跑车所需的技术和资金一筹莫展之时。2004年初，同样怀揣纯电动汽车梦想的创业天才Elon Musk(艾伦·马思科）找到Martin Eberhard和Marc Tarpenning。听说三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决定一起努力大干一场 。

Elon Musk 1971年出生于南非。父亲是南非人，而母亲是加拿大人。17岁高中毕业后随母亲移居加拿大。1992年在加拿大皇后大学学习两年后转至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商业和物理，后计划在斯坦福大学攻读应用物理和材料博士学位，但很快退学。1995年，24岁的Elon Musk与哥哥Kimbal Musk创办城市指南类在线公司Zip2，1999年出售给了康柏公司。同年，Elon Musk 创办在线金融服务及邮件支付服务网站X.com，后通过并购成功整合网络支付平台Paypal，2002年以15亿美元出售给eBay。2002年Elon Musk又创办空间探索技术公司 (SpaceX)，目的是以低成本的价格，为未来人类离开地球、进行星际间运输提供条件。Space X 成立10年来，先后开发Falcon系列低成本火箭和的dragon 宇宙飞船，成功进行了发射卫星的商业服务，赢得美国航空航天局16亿美元的合同，2012年成功代替退役的航天飞机为国际空间站运送货物，开创了私人公司在卫星发射及航空航天领域的重大突破，Elon Musk作为Space X的CEO和CTO一时名声大噪，当时甚至有媒体报道，“世界上掌握了卫星发射和回收等高精尖技术的只有四个“国家”——美国、俄罗斯、中国和穆斯科”。

在领导Space X研究火箭的同时 ，Elon Musk又开始进入新的领域。2004年4月，“高富帅”Elon Musk在与特斯拉创始人Martin Eberhard和Marc Tarpenning详谈仅两个小时之后，就决定联合SDL Ventures风投共同为特斯拉注资700万美元，Elon Musk出任特斯拉董事长。同时，邀请拥有多项电动和混合动驱动系统专利的天才、时任Volacom航空推进技术公司的CTO JB Straubel 加盟。2004年4月，特斯拉组织架构确定，拥有了五名正式高管兼员工：投资人Elon Musk任董事长兼任设计总监，联合创始人Martin Eberhard任 CEO，联合创始人Marc Tarpenning任CFO，电动驱动系统天才JB Straubel任CTO，Martin Eberhard的邻居、赛车手Ian Wright任开发副总裁。

按照董事长Elon Musk的规划，特斯拉要通过“豪华车-高级车-大众车”的产品规划三部曲来实现特斯拉的初步成功。2008年推出的首款基于英国路特斯汽车（Lotus）旗下的Elise跑车底盘打造的双座纯电动敞篷跑车Roadster，全球限量2500台，单车售价10.9万美元。特斯拉希望以此证明纯电动跑车无论在动力还是在性能及安全性和可靠性上都是可行的。Roadster一推出，包括加州州长施瓦辛格、谷歌创始人拉里·佩奇、谢尔盖·布林，好莱坞明星布拉德·皮特、乔治·克鲁尼等都争相成了Roadster的忠实用户，为特斯拉和Roadster赚足了眼球。

2010年特斯拉受到美国能源部“高科技车辆制造激励计划”(Advanced Technology Vehicles Manufacturing Incentive Program， ATVM)”4.65亿美元的贷款资助，以及同年特斯拉成功在纳斯达克上市，都为特斯拉第二款产品Model S的研发和生产提供了雄厚的资金支持。2012年6月，Model S正式交付用户上市，售价5.74-7.74万美元。2013年一季度，特斯拉宣布销售4900辆Model S, 实现公司成立10年来的首次盈利。5月，特斯拉宣布提前9年偿还能源部4.65亿美元一笔贷款。2013年10月，特斯拉股价坐着火箭一般涨到最高每股194美元……Model S帮助特斯拉实现了三步曲的第二步，“扩大了用户范围，实现了盈利”。

然而，如日中天的特斯拉在风光无限的背后，过去十年里也走得相当艰难。从2004年“五人帮”组织架构形成之后到2007年，特斯拉一直处于缺技少金的状态。管理团队也十分不稳。先是Ian Wright 2004年底就自立门户，创办了自己的Wrightspeed公司，专门为轿车和中重型卡车开发混合动力/纯电动驱动系统，其设计的以A123（现已被中国万向收购，改名B456）的锂离子电池为能量来源、和特斯拉Roadster 一样采用AC Propulsion 驱动系统的X1原型车，创造了从0加速到100公里仅用2.9秒的成绩，在极限拉力赛上一举成名。

随着研发投入大大超出预期以及上市日期一拖再拖，特斯拉财务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主要投资人Elon Musk与联合创始人兼 CEO Martin Eberhard的矛盾日渐突出。2007年11月Martin Eberhard被迫离开了自己亲手创办的公司， Martin Eberhard 也同其他几个电动车的同行如CODA创始人Kevin，Better Place创始人Shai， Fisker创始人Henrik Fisker一样， 又一位不得不离开自己亲手创立的公司的人。Martin Eberhard的离职也引发了一场他与特斯拉公司及董事长Elon Musk之间长达数年的诉讼，虽然最后得以和解，但创业元老的争斗对一家初创公司的运作和品牌价值绝对有不小的负面影响。特斯拉处于持续人事动荡中。Martin Eberhard离职后，特斯拉先后任命的两位CEO都干了不到三个月就又都离职了，虽然另一位联合创始人Marc Tarpenning 暂时接替CEO一职，但仅仅半年后，Marc Tarpenning也不得不离职。从此，Elon Musk不得不亲自担任董事长兼CEO直到现在。

除了人事动荡外，特斯拉电动车也和其他电动车一样，在安全性上也屡受考验。 上文提到的Model S两次电池起火事件都让业界对这家电动汽车领域的新星捏了一把汗。

成功的基因与启示

虽然特斯拉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辛，但相比破产出售的A123 电池系统公司、濒临破产出售的Fisker汽车公司、破产的Coda 和Miles电动车公司，以及破产的充电公司Better Place公司， 特斯拉Model S 在安全碰撞测试中获NHTSA最高分5.4星的成绩、公司实现成立10年来的首次盈利、提前9年还清能源部贷款、股价一年翻了5倍等等，都让特斯拉暂时成为了可以与苹果比肩的伟大公司之一。

作为汽车行业和新能源领域只有十年历史的新兵，特斯拉暂时的成功可以归功于良好的创业环境、不懈的创新能力、对核心技术掌控能力以及坚持不懈的企业家精神。这些对于在黑暗中一直苦苦探索新能源汽车发展之路的中国企业和中国汽车行业来说，的确有不少值得学习和借鉴的东西。

首先，美国鼓励电动车发展的宽松政策环境是特斯拉必不可少的条件。新能源汽车作为代表未来的新兴战略产业，在市场培育初期的的确确需要政府的大力扶持。美国政府在2008年推出“高科技车辆制造激励计划”，专门设立250亿美元，为先进汽车和新能源汽车制造商提供低息贷款。A123 电池系统公司、Fisker汽车公司、Coda电动车公司、福特、日产、特斯拉等都受到过美国能源部贷款帮助。虽然许多受资助的新能源企业最后倒下了，贷款也受到“浪费纳税人的血汗钱”的批评，但能源部贷款也的确帮助了无数新能源企业， 特斯拉2009年如果没有能源部4.65亿贷款的“雪中送炭”的支持，特斯拉几乎不可能活到现在并成为美国最牛股之一。除了贷款外，政府对购买新能源汽车补贴的消费者进行7500美元的补贴，各州也出台相应的2500-6000美元的补贴政策，帮助创造新能源汽车的良性消费环境。对于温室气体零排放的企业，美国政策规定还可以出售碳排放额度来获得额外的收入， 特斯拉2012年通过出售碳排放额度就获得4050万美元的收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特斯拉摆脱资金困境。

相比美国，中国虽然也出台了不少鼓励新能源汽车发展的政策，也推出了新能源汽车示范推广的试点城市，但总体来说更像雾里看花，效果并不明显。针对私人购买新能源汽车的补贴偏少，相关新能源汽车的免除车牌拍卖、摇号、限行等方面依然没有明显突破，新能源汽车在停车费、充电价格、道路通行费减免等扶持政策方面也没有实质性进展。在雾霾等污染天气频繁出现的大背景下，发展新能源汽车、减少对化石燃料的依赖，需要更大的政策扶持力度和更加公平的市场竞争环境。

其次，不懈的创新能力是特斯拉成功的基础。特斯拉并没有重复宝马、奔驰、通用等世界汽车巨头们发展新能汽车的“先低后高、先小后大”的传统路径，而是“带着硅谷的基因，以入侵者的姿态颠覆了传统汽车制造业”。 特斯拉走了一条“先高后低”的产品规划三部曲的路线图，从高端做起，测试市场， 待成功后再从高端向低端迅速渗透，扩大消费者范围，追求质量而不是数量，最终站稳脚跟，赢得市场。在电动车的核心部件电池上，特斯拉并没有像其他新能源汽车一样开发新材料、想尽办法提高电池容量以增加续航里程，而是采用技术最成熟、最普遍应用的18650锂离子电池（普通笔记本电池），以创新的串并联方式和电池管理系统，将7000-8000块电池单元组合成菱形电池组，再放进一步组成电池包，且每个电池层级都会有电流、电压和温度的监控，大大提升了电池在碰撞、过热等极端条件下的安全性。特斯拉用了最“愚蠢”的方法，创造了到目前为止最科学的电动汽车的电池和电控解决方案。在营销和售后服务，特斯拉没有像传统汽车的推广那样，大力拓展4S经销商数量，而是采用网上直销+体验店的方式，让消费者充分体验电动汽车的与众不同。同时，特斯拉还开发出了充电仅需30分钟的超级充电站，利用旗下另一家光伏发电公司SolarCity的太阳能电力，为车主提供终身免费充电服务，目前也在试水换电模式，解决消费者的后顾之忧。特斯拉还提供8年不限里程保修，彻底打消了车主对电池寿命的担忧。

相比特斯拉，我们看到更多的是中国新能源汽车企业 在走发达国家汽车企业的老路，削尖了脑袋争相开发大容量的电池、试验新的电极材料和新的配方，锰酸锂、三元材料、磷酸铁锂、聚合物电池等等都被频繁提及和试验，又缺乏有效的电池管理和控制系统的支持，结果不仅存在安全隐患，也在无形中大大提高了电动车的成本，高高地价格令消费者“望而却步”，而充电基础设施的缺失也让消费者犹豫不决。

再次，对核心技术的掌控是特斯拉成功的关键。虽然特斯拉仍然要依靠无数供应商提供电动车所需的各种零部件，但仔细分析后我们发现，特斯拉始终牢牢掌控者最核心零部件的设计、开发和生产。如电池包技术、电池管理系统、电池冷却系统、电动驱动系统、电机和充电系统等。 目前可以查到的特斯拉在电动汽车相关领域的专利就有450多项。不光如此，特斯拉还通过对外授权使用自己专利技术，实现盈利。目前特斯拉给奔驰Smart电动和丰田RAV4电动车授权使用电池包、电控和管理系统等。这和中国的电动汽车生产商比亚迪有几分相似。但不同的是，比亚迪把自己擅长不擅长的几乎都拿来自己做。与特斯拉和比亚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多数新能源汽车企业自己缺乏对核心技术的掌控能力，几乎所有的零部件都实行外包，结果一旦供应商出现问题，电动车生产企业很容易失去控制而受到牵连，这一点，美国另一家豪华混合动力电动车公司Fisker可谓教训不少。Fisker除了设计外，电池、电驱、电控、生产都实行了外包，结果电池供应商A123破产后，Fisker被迫停产。缺乏对核心技术的掌控能力是Fisker走向末路的根本原因之一。

最后，坚持不懈的企业家精神是特斯拉成功的内在动力。特斯拉从创立之初的“五人帮”到堪比乔布斯的Elon Musk，无不处处体现坚持不懈地企业家精神。创立之初特斯拉在电池组装、电池冷却以及驱动系统开发阶段曾经遇到太多的困难，也曾经无数次面临试验失败。但Marc Tarpenning和JB Straubel还是坚持再试一次。在特斯拉最缺衣少食的2009年，受金融危机冲击，Elon Musk几乎花光了个人所有积蓄才勉强让公司继续运作下去。特斯拉的成功，与这些企业家精神是分不开的。

特斯拉Model S取代大众高尔夫成为挪威最受欢迎汽车、特斯拉计划2015年在德国销售10000辆电动汽车、特斯拉明年将进军中国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汽车市场的消息，都让这两天被套牢的Alfred心里再次燃起了希望，“对于一款可以引发交通变革的产品来说，或许股价涨到200美元也是可能的，” Alfred自言自语道。